昆明城,五華山麓,云貴總督府。
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壓頂。
總督李經羲端坐在鋪著猩紅絨布的太師椅上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雕刻的瑞獸紋路。
他的面前,擺放著一份措辭嚴厲的外交照會,來自大英帝國駐昆明領事館,署名人是領事巴頓。
旁邊,還有幾份所謂的“證據”,無非是些捕風捉影的報告和幾張模糊不清、標注著“林氏鹽場私購軍火”字樣的貨運單據。
“私設武裝,囤積軍火,圖謀不軌……”李經羲低聲念著照會上的字眼,眉頭緊鎖,眼神深邃,看不出喜怒。
他并非庸碌之輩,能在清末這風雨飄搖的邊陲省份坐穩總督之位,自有其過人的政治手腕和判斷力。英國人的指控來得突然,措辭強硬,背后若說沒有貓膩,他絕不相信。
林景云這個名字,近一年來在昆明,乃至整個云南,都聲名鵲起。
最初是“妙手鹽醫”,以奇術救了前任總督險些夭折的幼子。
接著是鹽業革新,那“枝條架濃鹵法”如同一只下金蛋的母雞,讓原本萎靡不振的滇鹽產量和質量飆升,鹽稅收入更是水漲船高,極大地緩解了他這個總督捉襟見肘的財政壓力。
庫房里日益充盈的銀子,是他維持統治、應付各方勢力的底氣。
然后是護鹽隊。這支隊伍的建立,他最初是默許的。滇省匪患本就猖獗,鹽道漫長,沒有強力武裝護衛,再多的鹽也運不出去。
林景云的護鹽隊剿滅了幾股積年老匪,確實讓幾條重要商路安靖了不少,客觀上替官府分擔了巨大的治安壓力。這也是他能對護鹽隊規模的悄然擴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原因。
更深層次的,是林景云與講武堂那邊的關系。蔡鍔、李根源這些新軍將領,對他李經羲而言,既是倚仗,也是潛在的威脅。林景云與他們過從甚密,甚至提供了不少資助。
這層關系,微妙而重要。
還有,林景云在暗中與法國布蘭德商行的較量,他也略有耳聞。法國人覬覦滇省礦產和鐵路權已久,林景云的鹽場和化工產業,無形中成為了抵制法國經濟滲透的一股力量。
這些,都是林景云的價值。一個能帶來巨額稅收、維持地方安靖、與新軍關系良好,還能對抗法國勢力的年輕人,豈是“圖謀不軌”四個字就能輕易定性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