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永年的消息,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,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朝野的每一個角落。
表面上,一切似乎都按照那封謝罪書的定調在進行——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,因門生不肖、御下不嚴而愧疚自裁,令人扼腕嘆息。
官方邸報措辭謹慎,語焉不詳,卻更引得流言蜚語在茶樓酒肆、深宅后院中瘋狂滋長。
有人唏噓清流蒙塵,有人暗嘆樹倒猢猻散,更有人敏銳地嗅到了平靜水面下那不同尋常的暗流。
一時間,前往周府吊唁的、暗中串聯的、上書為周永年或要求徹查背后隱情的,各色人等,絡繹不絕,將周府門前那條原本清凈的胡同攪得烏煙瘴氣。
云織站在翰林院值房的窗前,望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。悶雷聲自遠方滾滾而來,空氣中彌漫著暴雨將至的濕重與壓抑。她知道,這朝野上下的喧囂,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奏。
真正的較量,已然升級。
肩頭的舊傷在潮濕的天氣里隱隱作痛,但她更覺沉重的是心頭那塊巨石。
周永年死了,線索似乎斷了,但那張以他為核心編織的巨網并未完全消散,只是暫時潛入了更深的水底,等待著下一次興風作浪的機會。
而那半幅帶著端王舊徽的輿圖,更是將這場斗爭的性質,從朝堂傾軋,拔高到了關乎國本存續的層面。
青梧先生……端王余孽……復辟……
這些詞語在她腦海中反復盤旋,帶著鐵銹與血腥的氣息。她仿佛能聽到歷史的車輪在黑暗中隆隆作響,試圖碾過當今的太平,將一切拖回那個充滿戰亂與紛爭的過去。
云待詔。柳清風的聲音在身后響起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。他不知何時走了進來,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。您的傷……還是再服一劑吧。宮里的風波,怕是不會停了。
云織轉過身,接過藥碗。漆黑的藥汁散發著濃烈的苦澀氣味,她卻沒有絲毫猶豫,仰頭一飲而盡。藥汁的灼熱與苦澀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胃里,反而讓她混沌的思緒清明了幾分。
外面情形如何?她放下藥碗,聲音有些沙啞。
柳清風言簡意賅,周永年的門生故舊,明里暗里活動頻繁。都察院那邊,已有幾位御史聯名上奏,質疑錢三之死與周老學士‘自盡’過于巧合,要求嚴查……背后是否有人構陷逼迫。
他頓了頓,看了云織一眼,話里話外,指向的是靖安司,還有……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