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刺骨的暗河水流,裹挾著李玄和阿史德元鎮的身體,悄無聲息地向前推動。
水流的觸感已截然不同,不再是充滿惡意的粘稠阻滯,而如同一條古老沉寂的巨蟒,其內里蘊含著一種疲憊不堪的意志,正履行著最后的、近乎本能的引導。
河水在體表劃過,帶來的不再是被侵蝕的毛骨悚然,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寂,仿佛周遭數千米厚的巖層和腳下奔流萬載的河水,都斂去了喧嘩,陷入深沉的假寐。
空間被無限壓縮進這永恒的黑水之中,只剩下水流摩擦皮膚的冰涼滑膩、肺部每一次吸入冰冷死氣所產生的撕裂感,以及身邊阿史德元鎮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。
在絕對的黑暗與寂靜里,任何一點微小的感官都會被無限放大。李玄強迫自己沉入內視,去“看”腎經深處那塊被強行鎮壓的“頑石”。
那并非凝固的死物,它更像是一塊浸泡在熔爐核心的、不斷搏動收縮的活體毒瘤!
每一輪收縮,都向外輻射出凝練到極致的死寂冰寒,如同無數淬毒的冰針,狠狠刮擦著他腎經的暗金脈絡。
那源于禹王烙印的不朽真性苦苦支撐,光芒流轉不休,以極其微弱的優勢將這股足以湮滅靈魂的怨毒之力困于囚籠。
每一次對抗都消耗著他殘存無幾的精元,那冰針穿刺的劇痛不僅來自經脈,更深入神魂,仿佛有無數亡魂在他意識深處用冰冷的手指搔刮著永恒的痛苦印記。
疲憊如同水銀,無孔不入地滲入骨髓和靈魂。他強撐著意志,不敢有絲毫松懈。
他清晰感受到體內這顆“毒瘤”與河伯玄冥被污染的力量碎片同出一源,只是河伯的力量被喚醒消散,而他吸納的這顆,卻因河伯最后的余威勉強安靜下來,正等待著下一個爆發的契機。
身邊傳來壓抑的、牙齒打顫的聲音。李玄微微側頭,在感知的邊緣,“看”到了阿史德元鎮的狀態。
這位草原薩滿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,臉色在感知中呈現出一種死人般的灰敗,先前扭曲磁石力場的精血損耗幾乎掏空了他的根基。
左肩那觸目驚心的撕裂傷口在冰冷河水的沖刷下不斷滲出暗紅血絲,如同暈染在黑暗中的劣質朱砂。他支撐身體的手在顫抖,每一次劃水牽動傷口,都能引出一聲低沉的悶哼。
他的周身早已看不見那詭異的薩滿磁光,唯余一絲頑強,還在勉力維系著他意識不至于徹底沉淪。
他瞥向李玄的目光極其復雜,如同草原人在暴風雪中凝視著一只突然展現出獠牙的溫順羔羊,敬畏牢牢壓制了敵意,還有一絲難以捕捉到的、幾乎是強迫自己不去深思的困惑與茫然——究竟是什么存在,才能引動那遠古河流的意志?
時間在這無光的流水中失去了意義。仿佛只是一瞬,又似過了百年。唯一能感覺到的變化,是周遭水流速度的悄然加快,從平緩的推送,漸漸變成一股明顯向下的吸附之力。